这时候,小芳打来电话,主动提出让我和她一起去城里住。她和她老公王东在城里买了大房子,日子过得还算不错。她说:“妈,你们也别在农村操心了,城里什么都方便,医疗条件也好,您和爸一起搬过来吧,我们也能尽孝照顾你们。”
我一开始是不想去的。农村虽不比城里繁华,但住惯了,哪里都熟悉,左邻右舍的老朋友也是几十年的交情。可老伴儿劝我:“小芳毕竟是咱们亲生女儿,她说得没错,我们年纪大了,确实该考虑未来。”他叹了口气,眼神有些无奈:“你说,我们要是再攒点钱,将来还能指望谁呢?”
于是,我做了一个决定——把我们这辈子的积蓄拿出来,一共120万,跟着小芳一起去城里生活。想着万一将来真有个三长两短,有这笔钱总能保证晚年安稳。
带着钱搬进了女儿的家,起初的日子确实挺好。小芳和王东对我们俩都客客气气的,生活也挺舒心。小芳为我们准备了一个大房间,离她们的卧室不远,阳光充足,家具也都是新的。王东时不时还给我们买些城里特有的营养品,照顾得周到。
可好景不长,老伴儿的身体一天天恶化。不到半年,病情急转直下,最后躺在病床上,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。那段时间,我几乎天天守在他身边。小芳和王东起初也还算关心,隔三差五来看看,有时候忙得很,也只是匆匆打个电话了事。
终于有一天,老伴儿走了。我像是突然失去了半边天,心里空落落的。那段时间,我每天浑浑噩噩,脑子里一片空白,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。小芳安慰我:“妈,您别太难过,爸的事儿我们都理解,您现在就好好养身体。”
而王东的态度,却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开始时,他还在尽力掩饰自己,但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不耐烦的表情渐渐显露出来。他有时回家看见我一个人坐在客厅,没好气地说:“妈,您也别老闷着,多出去走走啊。”
我知道,王东可能觉得我成为了家里的“负担”。可我想不通,我毕竟是他的丈母娘啊,照理说,他该尊重我,毕竟我和小芳才是真正的亲人。况且,我还带着120万呢,那可是我拿出来养老的钱,也是他们家的经济保障。
事情真正开始变质是在老伴儿去世一年后。
那天晚上,我躺在床上,隐约听见隔壁小芳和王东在争吵。声音不大,但内容我听得一清二楚。王东低声吼道:“你妈在咱家住这么久了,你自己说说,现在我妈想来住几天,你还不同意?是不是有点过分了?”
小芳小声解释:“东子,不是我不让你妈来住,而是我妈身体也不好,咱们这房子也就这么大,两个老人住在一起,万一出了点问题,我怕不好办。”
“这房子是我买的,我妈为什么不能来住?再说了,你妈住了快两年了,她还不打算回去吗?”王东的声音越来越急,带着几分愠怒。
小芳沉默了好一会儿,最终低声说道:“好吧,那就让您妈来住吧,我妈那边……我想办法说。”
那一刻,我在心里叹了口气。我并不想成为他们之间的矛盾源头,但现实却是我已经无可避免地卷入其中。我知道,王东心里对我有了意见,可小芳毕竟是我女儿,我觉得她应该会站在我这边。
接下来的日子,王东的态度越来越明显。他开始早出晚归,有时故意避开我在家的时间。吃饭时,他时不时在饭桌上不满地抱怨:“妈,您看您也没什么事儿,怎么不考虑回农村住几天?农村空气好,住着也清净。”他的这番话,每次都让小芳脸色难堪。
而我,也开始心生委屈。我一个寡居的老人,离开了自己的家,来到城里原本是指望晚年能有个依靠,怎么就成了他们的负担了呢?
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,直到有一天,王东的话彻底戳中了我的心。
那天,王东喝了点酒,回家时一脸醉意。他一进门就喊:“妈,您看咱们家这生活,现在经济上也不宽裕,您那120万是不是可以拿出来帮我们一把?我最近想投资点生意,您看……您也住我们家这么久了,总得为小芳和孩子们考虑一下吧?”
我愣住了,这句话让我五雷轰顶。原来他们对我那笔钱早就惦记上了。我带着所有积蓄来这里,就是为了养老,可他们呢?竟然打算用我养老的钱去投资?
我看向小芳,期望她能说句公道话,哪怕是安慰我几句也好。然而,她只是低着头,不说话。
那一刻,我心凉了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,强忍住心里的委屈和愤怒,站起来对王东说道:“这钱是我和你爸一辈子的血汗钱,原本是给我自己留着养老的,你现在让我拿出来去做投资?那以后我老了怎么办?你们会一直养着我吗?”
王东听我这么说,脸色瞬间沉了下来,眼神变得锋利,带着几分咄咄逼人:“妈,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。咱们是一家人,您住在我家这么久了,我和小芳没少照顾您,您现在不就是我们在养着吗?我也不是说让您全拿出来,咱们可以商量,投资赚了钱,您也有好处不是?”
“我不需要什么好处,我只要安稳的晚年。”我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。心里很清楚,钱一旦拿出去,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。城里人的投资风险我又不懂,他们说得天花乱坠,可风险却要我一个老人承担,怎么想都不对劲。
小芳听着我们的争执,终于忍不住了,拉了拉王东的袖子,低声劝道:“东子,妈的养老钱不能随便动,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吧。”
“别的办法?还有什么别的办法?”王东猛地挥开她的手,语气里满是厌烦和不满,“小芳,你也别老向着你妈!咱们家现在的经济状况你不是不知道,孩子还得上学,这房贷、车贷,你以为我能一个人撑多久?我现在要是有条出路能赚钱,你怎么就不能帮一把?再说,妈拿了钱也是住咱们家,难道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吗?”
小芳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,但她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王东,显然陷入了两难境地。她低下头,小声说:“妈,东子说得也不是没道理,咱们家现在的确是有点困难……”
我气得手抖,心里隐隐作痛。我知道,小芳一直是个听话的女儿,但现在她夹在我们中间,显然更倾向于帮着王东说话。她甚至没有为我辩解,反而开始为王东的做法找理由。我的心彻底凉了。
“钱我是不会动的。”我下定了决心,语气也坚决起来,“你们要是真觉得养我成了负担,那我大不了回老家去,不用你们操心!”
这话一出口,王东的脸色顿时沉得像铁。他冷笑了一声,直接甩下一句话:“行!既然您这么说,那就回去吧!既然嫌我们负担大,咱们各自省心!”
小芳这时候急了,连忙站起来挡在我和王东中间:“东子!你怎么能这么说话?妈是我们家的一份子,怎么能赶她走?”
王东却没给她留任何余地,冷冷说道:“那你自己问问她吧,是她自己说要回去的。我说得没错吧?我们家也不是慈善机构,总得有点儿为我们着想吧?”
“妈,您别激动,东子也是急了才……”小芳赶忙过来拉住我的手,想劝我别再和王东争执,可她没说完,王东已经冷冷打断了她:“不用解释了,我看也没什么好说的。既然您不愿意帮忙,那我们家这经济状况您也清楚,接下来日子也不好过,您自己看着办吧。”
他甩下这句话,转身走进了书房,砰的一声关上了门。
我站在那里,心里阵阵发凉。原本以为女儿家就是我的依靠,是我未来的归宿,可现在才发现,一切都变了。我明白了,在这个家里,或许我从来就不是个真正的“家人”,只是一个带着钱的老人罢了。
我回过头,看着小芳,她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和内疚,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沉重。沉默中,时间似乎静止了。
“妈……”小芳终于开口,声音里带着哽咽,“您别走,好吗?我知道东子刚才说话过分了,但他也有压力,咱们一起再想想办法好不好?您别把事情闹得这么僵,求您了……”
我看着眼前这个我亲生的女儿,心里五味杂陈。她有她的难处,我知道,她夹在丈夫和母亲中间,也过得不容易。可我又怎么忍心继续待在这里,看着他们为了钱争吵不休,甚至冷嘲热讽地对我发火?
我叹了口气,轻轻拍了拍她的手,说:“小芳,我老了,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。既然王东觉得我成了负担,那我还是回去吧,老家的房子还在,我住得也习惯。以后有什么事儿,你们可以来看我。”
小芳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,她哭着摇头:“妈,不是这样的,您别走,真的别走……”
可我心里已经做了决定。我的120万,我不能交出去,这不仅仅是钱,更是我最后的底气。如果没有这笔钱,我在这个家里的位置只会越来越尴尬。王东现在已经露出了本性,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当一个无所依靠的老人。
那天晚上,我回到自己的房间,开始收拾行李。我知道,如果不走,这样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熬。
小芳第二天早上起来,看见我打包好的行李,顿时红了眼眶。她拉着我的手,哽咽着说:“妈,您走了,我怎么办?我真的没办法啊……”
我叹了口气,心里酸楚,但还是强忍住泪水:“小芳,妈走了,你也能轻松点。你有你自己的家庭,我不能拖累你一辈子。以后有什么事儿,你随时给我打电话,妈永远都在。”
就在这时,王东从房间里出来,见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,他竟然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,甚至脸上还浮现出一丝解脱的神情。他对小芳说:“妈既然决定了,我们就尊重她的选择,别再为难了。”
小芳一听,顿时哭得更厉害了。她抱着我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:“妈,对不起……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……”
我心里难受得厉害,但最终还是轻轻推开她,拿起行李:“小芳,照顾好自己。”
带着满心的失望和无奈,我离开了女儿家。
走在回老家的路上,冷风扑面而来,却让我的心头有了一丝意外的轻松。仿佛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,也不再受人眼光的压迫。
我竟然,在这寂静的路上,悄悄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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